杜子春
杜子春
“不,我并非厌倦了奢华,我是厌恶世人。”杜子春一脸愤然,生硬地说道。
“这倒有趣。你为何厌恶世人呢?”
“世人尽皆薄情。我大富之时,他们奉承我、追随我,可一旦我穷困潦倒,看吧,他们连一个好脸色也不肯给我。想到这一层,我便觉得,纵然再度成为大财主,也毫无意味。”
一
一个春日的向晚时分。
唐朝都城洛阳的西门下,一个年轻人正茫然地仰望天空。
年轻人名叫杜子春,本是个富家公子,如今却已经荡尽家财,境遇凄凉,连今日的生计都无法可想。
且说此时的洛阳,乃是繁昌之极、天下无与伦比的大都会,车来人往,络绎不绝。夕阳的光芒宛如油彩,满满地照耀在城门上,行人川流不息,老人戴的纱帽、土耳其女子耳上的金环、白马所配的五彩缰绳,这番情景如图画般美丽。
可是杜子春无动于衷,只倚靠在城门的壁上,茫然地仰望天空。空中云霞缥缈,已淡淡浮现出一眉纤月,白如爪痕。
“天色已晚,腹中饥饿,而且无论去往哪里,都没有容身之处——与其这样活着,莫如索性投河一死了之,或许还好些呢。”
从方才起,杜子春便自个儿胡思乱想,心绪纷乱。
就在这时,不知怎的出现了一个独眼老人,蓦地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老人沐浴着夕阳的光辉,在城门上投下了宽大的身影。
“你在想些什么?”老人紧紧盯着杜子春的脸,傲慢地问。
“我么?我在想,今夜无处容身,不知如何是好。”
老人问得急,杜子春不由得低眉垂眼,老老实实地作答。
“是吗?可怜哪。”
老人思索了片刻,随即指着映照在路上的夕阳斜晖,说道:
“那么,我教你一个好办法罢。你站到夕阳光里,你的影子映在地上,半夜里你去挖开脑袋所在方位的地面,那里必定埋着满满一车黄金。”
“真的?”
杜子春大吃一惊,抬起了低垂的眼睛。可是更出奇的是,老人已经不知去向。四周踪影皆无,唯有空中的月色比先前更加洁白,络绎不绝的行人头顶上,已有两三只性急的蝙蝠在翩翩飞舞。
二
一夜之间,杜子春成了都城洛阳首屈一指的大财主。正如老人所言,他在夕阳中映照身影,记下影子头部所在的方位,夜里悄悄前去挖掘,结果挖出了一大堆黄金,装满一辆大车还绰绰有余。
成为大财主后,杜子春立即买下了豪华的府邸,吃穿用度之奢侈,比起玄宗皇帝不遑多让。他饮兰陵美酒,食桂州龙眼,庭院里种植着一日四变色的牡丹,放养着数只白孔雀。他广收美玉,遍裁绫罗,造香木车,制象牙椅,若是一一记下他的豪奢举动,怕是耗费多少时日也说不尽道不完。
在此之前,杜子春的朋友们即便与他在路上相遇,也不肯假以辞色,但听到了这般传闻后,他们便纷纷登门拜访,朝夕不离。而且人数与日俱增,仅仅半年内,洛阳城中众多有名的才子美人中,没有一位不曾造访过杜子春的府上。杜子春奉陪着这些嘉客,每日大开筵席,酒宴之华美,实在是言辞所不能尽意。若简短说来,便是这般景象,杜子春一边饮着金杯中的西域葡萄酒,一边观赏天竺魔术师的吞刀表演,他身畔围绕着二十名女子,十人的秀发上簪着翡翠莲花,十人则戴着玛瑙牡丹花,她们抚琴弄笛,轻歌曼舞。
可是,任是如何豪富,金钱总归有个限度,过了一两年,挥金如土的杜子春渐渐露出了困顿之色。人乃是薄情之物,直到昨天还每日登门的朋友,今天即便经过门前,也不肯前来问候一言半语。终于,到了第三年春天,杜子春又像先前一样,落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偌大的洛阳城中,没有一间屋子可供他容身过夜,不,岂止没有容身之处,如今,连肯给他一碗凉水的人都没有了。
于是,一天傍晚,杜子春再次来到洛阳西城门下,茫然地望着天空,无处可去。这时,像上次一样,那位独眼老人不知从何处现出了身形。
“你在想些什么?”
这不,老人又同他搭话了。
杜子春一见老人,羞愧地低下头,有片刻工夫没有作声。可是,老人此番的问话同上次一样,而且态度和蔼,于是杜子春也像上次一样,小心翼翼地答道:
“我在想,今夜无处容身,不知如何是好。”
“是吗?可怜哪。那么,我教你一个好办法吧。你站到夕阳光里,你的影子映在地上,半夜里你去挖开胸脯所在方位的地面,那里必定埋着满满一车黄金。”
话音一落,老人又消失在人群中,无影无踪了。
第二天,杜子春骤然又变回天下第一的大财主。同时,他照旧开始挥霍无度。庭院里绽放着牡丹花,花丛中眠着白孔雀,天竺的魔术师做着吞刀表演……一切都与从前一般模样。
于是,那满满一车黄金,又在三年之内荡然无存。
三
“你在想些什么?”
独眼老人第三次来到杜子春面前,问了同样的话。不消说,此时杜子春正呆呆地伫立在洛阳的西城门下,眺望着细细的一弯新月冲开云雾,流泻清辉。
“我么?我在想,今夜无处容身,不知如何是好。”
“是吗?可怜哪。那么,我教你一个好办法吧。你站到夕阳光里,你的影子映在地上,半夜里你去挖开肚子所在方位的地面,那里必定有满满一车……”
老人说到这里,杜子春急忙抬手打断了他。
“不,我已经不想要黄金了。”
“不想要黄金?哈哈,看来,你终于厌倦了奢华哪。”
老人面露玩味之色,紧紧盯着杜子春的脸。
“不,我并非厌倦了奢华,我是厌恶世人。”
杜子春一脸愤然,生硬地说道。
“这倒有趣。你为何厌恶世人呢?”
“世人尽皆薄情。我大富之时,他们奉承我、追随我,可一旦我穷困潦倒,看吧,他们连一个好脸色也不肯给我。想到这一层,我便觉得,纵然再度成为大财主,也毫无意味。”
听了杜子春的话,老人忽然嘿嘿一笑。
“是吗?你倒不像个毛头小子,难得竟是个有悟性的人。那么,你的意思是,以后即便生活贫寒,也要安心度日啰?”
杜子春微微踌躇了片刻,但立即毅然抬头,望着老人的脸,诉说道:
“现在我尚做不到这样。所以,我希望拜您为师,修习成仙之术。不,您莫要瞒我。您是位法力高深的神仙吧?若不是神仙,怎可能一夜之间使我成为天下第一的大财主。恳求您做我的师父,教给我神奇的仙术吧。”
老人皱起眉头,沉吟半晌,仿佛在思索什么,随即莞尔一笑。
“不错,我是住在峨眉山上的仙人,号为铁冠子。我刚见到你时,便觉得你像是有些悟性,故而两次让你成为大财主。你若是这么想修仙,我便收你为弟子吧。”
老人爽快地允诺了。
杜子春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老人的话音还未落,他便伏在地上,连连向铁冠子叩头。
“不,你不必谢我。纵然成了我的弟子,你能否得道成仙,也全在你自己。不管怎样,你先随我进峨眉山看看吧。嗯,幸好有根竹杖落在这里,快骑上去,从天上飞过去吧。”
铁冠子拾起一根青竹,口中念诵咒语,如同骑马一般,与杜子春一同跨上竹杖。神奇的是,竹杖倏然犹如一条飞龙,猛地腾空而起,在春日向晚时分的万里晴空中,朝着峨眉山方向飞去。
杜子春心惊胆战,诚惶诚恐地向下望去。可是,夕阳残照中,唯见青山绵绵,那洛阳城的西门再无处寻觅,许是早就隐没于云霭中了吧。铁冠子一任鬓边的白发在风中飘扬,高声吟唱道: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入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四
不大工夫,两人所骑乘的青竹降落在峨眉山上。
那是一块巨大的岩石,下临深谷,此处地势必是极高,挂在中天上的北斗星光芒灿烂,看上去竟有茶碗般大小。这本是绝无人迹的深山,四周阒然无声,耳中所能听到的,仅有那生长在身后绝壁上的一株虬曲老松在夜风中呼呼作响。
两人来到岩石上,铁冠子让杜子春坐到绝壁下,吩咐道:
“我要去天上拜会西王母,你且坐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不在的时候,大约会有各种魔障出现,想要诓骗于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决不可出声。要知道,一旦说出一言半语,你便再也无法成仙。明白了?纵然天崩地裂,你也要默不作声。”
“您放心,我决不出声。就算丢掉性命,我也默不作声。”
“哦?那我就放心了。我去去就来。”
老人别过杜子春,又跨上竹杖,在山峦上空笔直地飞去,转瞬消失不见。虽是夜色苍茫,也可见山峰陡峭如刀劈斧削。
杜子春独自一人坐在岩石上,静静地眺望星辰。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深山的夜气透过薄薄的衣裳,令人肌肤生寒,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了呵斥声:
“何人在此?”
杜子春遵照仙人的教诲,默然不答。
过了片刻,那声音又响起,此番是厉声恫吓:
“你若不作声,我便立刻取你性命!”
杜子春自然照旧沉默。
这时,不知从何处蹿来一只猛虎,倏地跃上岩石,虎目炯炯生辉,睥睨着杜子春,高声长啸。与此同时,头顶上的松树枝剧烈地晃动起来,身后的绝壁顶上出现一条白蟒蛇,足有四斗酒桶那么粗,吐着火焰般的舌头,眼看就要游到杜子春身边。
可是杜子春镇定自若地端坐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有片刻工夫,猛虎与巨蛇瞪视不动,像是在瞅准时机捕食,忽然,它们一起扑向杜子春。是丧身于虎牙之下,还是被巨蛇所吞噬?眼见杜子春命在须臾,可就在这时,虎与蛇却仿佛雾气一般,随着夜风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后唯有绝壁上的松树像先前一般鸣动着枝叶。
杜子春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他凝神以待。
此时遽然刮起一阵狂风,如墨般的乌云笼罩了四周,浅紫色的闪电猛地将黑暗撕成两半,雷声隆隆轰鸣。不,不仅是雷鸣电闪,与此同时,瀑布般的大雨倾盆而下。在这天地变色之中,杜子春却毫无畏惧地端坐着。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便是这座堂皇的峨眉山,也几乎要天翻地覆。这时,一声巨雷轰响,简直震耳欲裂,从空中翻滚的黑云中扯下焰腾腾的一条火柱,落向杜子春的头顶。
杜子春不由得捂住了耳朵,伏倒在岩石上。可是,待他睁开眼一看,天空又像先前那样万里无云,对面高耸的山峰上方,茶碗般大小的北斗星依然灿灿生辉。如此说来,方才的狂风暴雨、猛虎白蛇必定都是魔障们趁着铁冠子不在的恶作剧。杜子春终于安下心来,擦拭着额上的冷汗,又在岩石上端坐起来。
可是,他的喘息还未完全平定,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长三丈、穿着金铠的凛凛天将。天将手持三叉戟,戟尖猛地指向杜子春的胸膛,瞋目怒喝道:
“呔!你究竟是什么人?自从开天辟地以来,这座峨眉山就是我的居处。你竟敢孤身一人踏进峨眉山,想必不是寻常之辈。喏,你若想保命,就赶紧回话!”
杜子春谨遵老人的吩咐,缄口不语。
“不回答?——竟敢不回答!好,你要不答,那也由你!来人哪,把这家伙给我剁个粉碎!”
天将高举起三叉戟,向对面山顶的天空一晃。令人惊骇的是,黑暗刹那间被扯裂,无数天兵如云团般布满了天空,他们手中的刀枪闪闪发光,潮水般的朝杜子春杀来。
见到这副情景,杜子春差点就惊呼出口,但他马上想到了铁冠子的话,拼命忍住,没有作声。天将见他不害怕,怒不可遏,吼道:
“你这顽固之徒!既然怎么也不肯开口,我便当真取你性命!”
吼声未落,天将的三叉戟寒光一闪,一戟便刺死了杜子春。随后,天将哈哈大笑,声音响彻了峨眉山,转瞬即无影无踪。毋庸多言,此时那无数天兵已然随着吹拂的夜风声,梦一般地消失了。
北斗星重又清冷地照耀着巨岩,绝壁上的松树依旧呼呼地鸣动枝叶。可是,杜子春仰面朝天地倒在那里,早已气绝身亡。
五
杜子春的身体仰卧在岩石上,魂魄却静静地脱出身体,直坠向地狱深处。
且说现世与地狱之间有一条通路,叫作暗穴道,那里终年天昏地暗,冷风如冰,呼啸不止。杜子春被寒风吹卷着,像树叶般地飘浮在空中,不一会儿,来到了一座堂皇的大殿前,殿上高悬匾额,上面写着“森罗殿”。
大殿前的众多鬼卒一见杜子春,立刻将他团团围住,按倒在阶前。阶上有一位黑袍金冠的大王,正威严地睨视四周,这一定是从前听闻的阎罗大王。杜子春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知会有何种遭遇。
“呔!你为何坐在峨眉山上?”
阶上传来阎罗王的声音,犹如雷声轰响。杜子春慌忙要答话,蓦地想起铁冠子的叮嘱“决不可出声”,于是他只是垂着头,像哑巴般默不作声。阎罗王举起手中的铁笏板,脸上的髭须倒竖,气势汹汹地叱道:
“你以为此处是什么地方?你若速速回话倒还罢了,若是不然,本王立刻叫你尝尝地狱的刑罚!”
可是,杜子春依然连嘴唇也没有动一下。阎罗王见状,朝鬼卒们狠狠地吩咐了几句,鬼卒们答应一声,立刻押着杜子春朝森罗殿上空飞去。
众所周知,地狱中除了刀山血池之外,在漆黑的天空下,还排列着称为炎热地狱的火焰谷、称为极寒地狱的冰海。鬼卒们将杜子春轮番抛进这些地狱中,可怜杜子春刀剑穿胸,火焰灼脸,拔舌剥皮,铁杵击打,油锅煎熬,毒蛇噬脑,鹰熊挖眼——遭受了所有酷刑,若细数这其中的苦楚,真是无穷无尽。但即便如此,杜子春顽强地忍耐着,紧紧咬住牙关,一声也没有吭。
最后,鬼卒们无可奈何,他们再次飞上暗夜般的天空,回到森罗殿前,像方才一样将杜子春按倒在阶前,齐声向大殿上的阎罗王禀报:
“看来这个罪人当真不肯开口。”
阎罗王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似乎想起来什么,吩咐一个鬼卒:
“这人的父母现已堕入畜生道,速去将它们带来。”
鬼卒立刻乘风飞上地狱的天空,转瞬间又驱赶着两头牲畜,流星般的降落在森罗殿前。见到那两头牲畜,杜子春惊惶得无以复加,原来,那虽然是两匹寒碜可怜的瘦马,脸孔却是杜子春做梦也难以忘怀的、已经亡故的父母的模样。
“呔!你为何坐在峨眉山上?若不赶紧招供,本王便让你的父母尝尝厉害!”
虽然受到如此威吓,杜子春依然没有答话。
“你这不孝之徒!为了你自己,纵然父母受苦也不管不顾吗?”
阎罗王厉声大喝,声音几乎震塌了森罗殿。
“鬼卒们,给我打!把这两头畜生,打个骨碎肉烂!”
鬼卒们齐声答应“遵命”,手持铁鞭围了上去,劈头盖脸、毫不容情地狠抽两匹马。鞭声呼啸着,如雨点般落满马的全身,所到之处皮开肉绽。两匹瘦马——沦为了牲畜的父母痛苦地挣扎,眼中浮现出血泪,哀哀嘶鸣,令人目不忍视。
“怎么,你还不招?”
阎罗王示意鬼卒们暂且歇手,再次催促杜子春回话。此时两匹老马已经是肉裂骨折,气息奄奄地倒在阶前。
杜子春一边默念着铁冠子的嘱咐,一边拼命地紧闭双眼。就在这时,一丝微弱的、不成语调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不要担心。我们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你能过得好,比什么都强。不管大王说什么,你不想回答,就不要开口。”
那正是杜子春日思夜想的母亲的声音。杜子春蓦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匹马无力地倒在地上,眼中满含悲伤,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脸。母亲即便在如此痛苦中,依然体谅儿子的心情,甚至对鬼卒的鞭打也未现出怨恨之色。而世间之人,当你成了大财主,便来阿谀奉承,当你穷愁潦倒,便不屑一顾。相比之下,母亲的意志何等可贵,母亲的决心多么坚强!杜子春忘记了老人的告诫,连滚带爬地奔到母亲身边,双手抱住垂死老马的脖颈,泪水滚滚而下,大叫一声“娘”!
六
这一声呼唤让杜子春苏醒过来,定睛一看,他依然沐浴着夕阳的斜晖,呆呆地伫立在洛阳城的西门下。云烟缥缈的天空,洁白的新月牙,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一切都与他去峨眉山之前一般无二。
“怎样?你能成为我的弟子,却成不了仙。”
独眼老人微笑道。
“我成不了仙。虽然成不了仙,但我反而觉得,还是这样更舒心些。”
杜子春眼中含泪,握住了老人的手。
“就算能成仙,可是我在地狱的森罗殿前,看到遭受鞭笞的父母,我做不到一声不吭。”
“如果你真的一声不吭……”铁冠子的脸色忽然严峻起来,紧紧盯着杜子春。
“如果你真的一声不吭,我会立刻取你的性命。——现在你已经不再希望成仙,而做大财主,则是你早就厌倦了的。那么,今后你想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我都要堂堂正正地做人,踏踏实实地生活。”
杜子春的声音中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快活。
“别忘了你这句话。那么我今日就此别过,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说着,铁冠子迈步而去,忽然他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杜子春:
“哦,幸好我记了起来。我在泰山南麓有一幢房屋,那房屋连同周围的田地,我都送与你吧。你可速速前去居住,这个时节,那房子周围该是恰好桃花烂漫哩。”
老人愉快地加了这么一句。
作者:芥川龙之介(1920年6月) 译者:赵玉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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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春》发表在1920年7月的《赤鸟》上。该作以中国传奇小说《杜子春传》为素材,但在思想主题上与原作相去甚远,融入了芥川独立的思考。
从故事层面来看,《杜子春》和《杜子春传》的共同点是主人公都想成为仙人,并经受了各种各样的考验,但最后都在接受亲情考验这一关时失败了;两者最大的不同是杜子春想成为仙人的动机及其结局。尤其是结局的不同,导致两篇作品传达出完全不一样的主题。
在《杜子春传》里,因为杜子春萌生爱心,仙人无法制造仙药。结果,他不仅没有做成仙人,而且也不能报答老人的恩情。为此,他深感羞耻。但是,在芥川的《杜子春》里,杜子春反而因为没有做成仙人而感到高兴。曾经因为对人不信任而立志要做仙人的杜子春在感受到了深沉的母爱后,重又产生了对人的信赖。在杜子春看来,与其生活在超越了爱与苦的神仙世界里,还不如生活在充满了爱与信任的人世间。带着这种幸福,杜子春决心做一个正直的、真正的人。也正因为芥川对原作结局的改写,创造出了一种崭新的伦理美感和耐人寻味的思想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