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春天
一
四月樱花开放时节的一个阴沉的早晨,广子从京都车站坐上开往东京的快车。这次去东京是为了结婚两年后第一次去看望母亲,同时还要参加外公的金婚仪式。不过除了这些,她还有要紧的事。她打算利用这个机会也好解决一下妹妹辰子的恋爱问题。不管最终能不能让妹妹满意,反正得解决这件事。广子知道这件事是在四五天前,看了辰子的来信之后。对正当年的妹妹出了恋爱问题,广子一点儿都不觉得特别意外。虽然不能说是在预料之中,但的确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对于妹妹所选的恋爱对象是笃介,却不能不让广子觉得意外。现在广子坐在摇晃着的火车上,一想起笃介来,就感到自己和妹妹之间出现了隔阂。
笃介和广子也很熟,他是一个西洋画研究所的学生。在少女时代,她和妹妹一起偷偷给这个浑身沾满颜料的小伙子起外号叫“猴子”。笃介的脸红红的、只有眼睛出奇地有神,实在像一只猴子。除了这一点之外,他还特别穷,冬天也在带金属纽扣的制服外穿一件旧的风雨衣。那时广子当然不会对笃介有任何兴趣。辰子也——比起姐姐来,辰子似乎更不喜欢他,甚至别人都说她露骨地讨厌笃介。有一次辰子上了电车,正好坐在笃介的旁边,光是这一点就很让辰子不高兴。这还不算,只见笃介打开膝盖上的报纸包,拿着面包啃了起来,电车里的人一下子相互使着眼色,目光全集中在笃介身上。连辰子都感到被这样看着实在是太残酷了。可是笃介却根本不在乎,还是照样若无其事地吃他的面包。
“那人简直是个野蛮人。”
有了这件事以后,广子更是觉得辰子骂得有道理。辰子怎么会爱上这个笃介呢?广子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想到妹妹的脾气,只要她一旦爱上笃介,那么不难想象,她其后会有多么投入。辰子的脾气就像死去的父亲一样,干什么都是一条道走到黑。比如画油画,她那股劲头完全超出了家人的想象。她腋下夹着高级画具箱,天天认认真真地去笃介在的那个研究所。而且在她的房间里每个星期都会挂出一幅新油画。那些油画大多画在六号或八号画布上,画人体的话就只画人脸,画风景的话就画西洋式建筑。在广子结婚的几个月前,一个深秋的夜晚,在挂着那些油画的房间里,广子曾经和妹妹聊过很长时间。辰子总是兴致勃勃地讲着凡·高[1]啦、塞尚的事,也聊当时正在上演的武者小路实笃的话剧。广子对美术和文艺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兴趣,但是她的梦想大都是停留在与艺术不沾边儿的未来生活上。她的眼睛有时看着装在画框里的桌子上的洋葱、缠着绷带的少女头像、蕃薯地对过监狱的墙……
“叫什么流派来着?你的画?”
广子想起了因为问这种问题让辰子发火的事。其实惹妹妹生气是常有的事。当然在生活上,两人也经常意见不一致。有一回为了武者小路实笃的话剧她们还吵了一架。那部戏的内容是妹妹为了双目失明的哥哥而自己做出牺牲勉强结婚的故事。广子自从去看了那个戏之后(她除了实在是无聊的时候,就没看过小说和剧本。),就说不喜欢那个有艺术家风度的哥哥。她甚至说:就算是双目失明了,也可以去学按摩或其他什么的,接受妹妹的牺牲完全是利己主义者。辰子和姐姐正相反,她同情哥哥,也同情妹妹。她觉得姐姐故意把严肃的悲剧翻译成了喜剧,是世俗人的游戏。这么吵来吵去两个人都生气了。不过最先生气的总是辰子,广子则总是有优越感。这是她觉得自己比辰子更能看透人心的优越感。或者也可以说是自己没像辰子一样被空洞的理想所俘虏的优越感。
“姐姐,你今天晚上就当一回真正的姐姐吧,别老像平时那么精明。”
广子想起的第一件事是妹妹信中的一行。那封信和过去的信一样,白信纸上密密麻麻写满笔画纤细的钢笔字。但是关于和笃介的关系几乎只字没写,只是小心翼翼地说他们互相爱着云云,全是一些简单的事实。广子当然试图从信的字里行间看出他们的关系。实际上要是以这样的眼光看那封信的话,里面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疑之处。但是仔细想想的话,就可以知道那些怀疑差不多都是她的胡乱猜想。广子现在心里仍然有一种无名之火,她又想起了笃介那忧郁的样子。她忽然想起笃介身体的气味——笃介的身体散发出来的气味就像干草的味道嘛。要是她的经验没错的话,有干草味儿的男人都多少富于动物性的本能。广子一把笃介和自己纯洁的妹妹想到一块儿心里就觉得难受。
广子的脑子里浮现出种种猜测,最后陷入了胡思乱想。她坐在火车的窗边,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不时把目光移向窗外。火车行驶在古代美浓境附近的近江山峡之间。峡谷里的竹丛和杉树林间可以看到一片片白色的樱花。“这边看来还挺冷的呢。”广子忽然想起京都岚山的樱花现在都开始谢了。
二
广子回到东京后因为种种事情很多,两三天都没能和妹妹说上话。晚上十点来钟从外祖父的金婚仪式回来的时候才终于找到说话机会。妹妹房间所有的墙上仍然满是油画,铺席上的圆桌上那盏黄灯罩的台灯光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广子换上睡衣,然后披上有家徽的和式外褂,坐在圆桌旁的安乐椅上。
辰子在姐姐对面一坐,就显得很客气地说:
“我马上给你倒茶。”
“不用了,还是——真的别倒茶了。”
“那么就来红茶吧?”
“红茶也不用了——你还是说说那件事吧。”
广子看着妹妹的脸,尽量缓和自己的口气。她之所以要这样做,首先是为了不让妹妹看穿自己有复杂心态的好奇心啦、不高兴啦或者同情什么的。另外她还想让像个被告似的妹妹心情放松一点。可是辰子出乎广子的想象,脸上根本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不,要是说她的动作上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也只是她略黑的脸上稍微有点儿不容易被人发现的紧张。
“行,我也想说给姐姐听听。”
广子内心里对开场白就这么简单结束了感到很满意。但是辰子这么说了一句后,好大一阵不开口了。广子以为妹妹不说话是因为不好意思说。可是要是催她的话广子觉得有些不忍心,但同时她又有一种想享受看到妹妹羞愧样子的打算。广子把自己烫了发的头靠在安乐椅背上,感叹起和刚才的话题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事来:
“我好像有点儿回到了从前的感觉,就这样坐在这张椅子上。”
广子自己的话让她有了点儿少女似的感慨,不仅打量起房间来。的确,椅子、电灯、圆桌、墙上的油画都和过去一样,但是其间好像又有了什么说不清楚的变化。是什么呢——广子忽然发现这种变化出在油画上。桌子上的洋葱、缠着绷带的少女头像、蕃薯地对过监狱的墙什么的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或者说即使没消失,但是现在看到的是两年前所没看见过的柔和与明快的感觉。特别是广子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油画,那是画在六号画布上的不知是哪儿的庭园的小品。泛白的苔藓覆盖的大树、树枝间开放的藤花、大树间的水塘,画面上只有这些。可是画上有其他画所没有的安定的明快感。
“那张画也是你画的?”
辰子头也没回就知道姐姐说的是那幅画。
“那幅画呀?那是大村君画的。”
大村是笃介的姓。广子听她这句“大村君画的”,不禁微笑起来。但是,也不可否认,就在这瞬间,她心里还有了一种好像是羡慕的感觉。不过,辰子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一边扣着和服短外褂的扣子,一边大大方方接着说:
“他说画的是他老家的院子——大村的老家是个大户人家。”
“那现在是干什么的呢?”
“大概是什么县议会的议员吧。好像他家还有银行和公司。”
“那他是老二还是老三?”
“好像是——老大吧?他说他家就他一个。”
广子觉得她们的谈话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主题,不,她甚至感觉到一部分问题已经解决了。碰到这件事以来,她最担心的就是笃介的身份问题。特别是他那副穷样子又使这个世俗问题更加严重了。而今天晚上在两个人的谈话间已经很自然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忽然注意到这一点,广子一下子觉得现在有开玩笑的工夫了。
“这么说来他还是个很像样的少爷喽。”
“哎,不过他是个浪荡诗人,连找的住处都怪,租了一家绸布店仓库的二楼住着。”
辰子不无狡猾地对姐姐微微一笑。广子在她的微笑中突然发现妹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其实在东京车站看到妹妹来迎接自己的时候,她就时时意识到这一点,只不过那时的意识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广子在这种意识开始清晰的同时,又对妹妹和笃介的关系有了新的担心。
“你去过他家吗?”
“哎,常去。”
广子这时忽然想起了她结婚前一个晚上。那天晚上妈妈一边洗澡一边告诉她,日子已经选定了,说完又半真半假地打听起她身体的情况来。今天恰巧她也像妈妈一样无法完全掩饰自己的担心,只有不住睛地看着妹妹的脸。但是妹妹仍然大方地微笑着,眼睛落在耀眼的黄灯罩上。
“你们这样的话不怕别人说什么吗?”
“你说大村?”
“我说的是你。要是被人说闲话那有多麻烦哪。”
“反正别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呗。研究所的那些人嘴可讨厌了。”
广子这时有点生气了。对辰子那一点儿都不在乎的态度,她甚至猜想辰子是不是在演戏。这时辰子扔下手里玩弄的衣服带子,突然发问:
“妈妈会同意吗?”
广子觉得自己又生气了。这不仅是对辰子那种直截了当的提问的不快,同时也是对自己渐渐变为守势的不满。“这个嘛……”她把审视笃介那幅油画的眼睛闪开,含含混混地答应着。
“那麻烦姐姐帮忙说说好话嘛。”
辰子撒娇似的观察着姐姐的眼神。
“你说让我帮你说话?——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的事啊。”
“所以想请你听我说呀。可是你一点儿都不想听嘛。”
谈话刚开始的时候,广子还以为辰子不说话是因为不好意思,可现在看来,她不说话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先忍着不说,想等姐姐问自己。广子这时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辰子。
不过片刻间她还是没忘记抓住妹妹的话茬:
“哎呀,明明是你不想说嘛。好嘛,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问了,听你说了我再想想看。”
“真的?那我就说说,不过要是笑话我我可不干。”
辰子认真地看着姐姐的脸,讲起了她的恋爱问题。广子微微偏着头听着,时时不做声地点点头代替回答。可是她心里却为了要弄清两个问题直着急。一个问题是他们是怎么开始恋爱的?还有一个是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可是老实的妹妹所说的话根本就没回答第一个问题。辰子只是说在她和笃介每天的接触中,渐渐和笃介亲密起来,不知不觉地就爱上他了。至于第二个问题,广子也没弄明白。辰子说起笃介向她求婚时完全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并且说起来倒不像是在念抒情诗,而更像是在演喜剧。
“大村是用电话求的婚。好笑吧?他说他画的画没画好,一倒在席了上,忽然就想起了这事。他是突然提起这个事的,我怎么知道怎么回答他呀?再说,那时正好妈妈过来在电话室外找东西。我没办法,只是用法语回答了一声:‘oui,oui(是)’……”
后来?——后来的事妹妹也说得轻轻松松的。他们一块儿去看展览会、一块儿去动物园写生、一块儿去听德国钢琴家的演奏会。不过,按辰子的话说,他们的关系没有超过朋友的范围。听她这么说广子仍然不敢大意,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妹妹的脸色,琢磨着她说的话,还有两回乘辰子不注意的时候套她多说了几句。可是辰子的眼睛在电灯光下仍然那么沉稳,看不出丝毫怯色。
“算了,我就大概说这么多吧。啊,对了,接着就是我给姐姐写了信。这事我也告诉笃介了。”
听完妹妹的话,广子当然觉得还不够满意。但是,要是让她说得太多,那么第二个问题肯定就没法深谈下去了。想到这里她不得不继续追问第一个问题:
“可是你过去不是说过最讨厌笃介吗?”
广子觉察到自己的声音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挑战的味道。然而辰子这时候还是笑呵呵的。
“大村说他也说过最讨厌我。他说看到我就像喝了杜松子鸡尾酒。”
“有人喝那种酒吗?”
“还是有人喝。还有人像男人一样盘腿大坐打牌呢”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新时代?”
“也许吧……”
辰子的回答远比姐姐想象的认真。她说完后微笑了一下,立刻又把话题岔开了。
“下边该我问了。姐姐说说好不好?”
“我当然可以说了。虽然没什么可说的……”
广子打算像所有的姐姐一样给妹妹一些忠告。可是辰子还没等她说就打断了她的话:
“反正你还不了解笃介,干脆你见见他好不好?大村也想见你呢。”
广子听辰子的话头变了,不禁又端详起笃介的油画来。不知道为什么,在长满苔藓的大树之间的藤花好像比刚才模糊了些。她在一瞬间想起了“猴子”,又含混的答应了一声“这个嘛 ……”。但是辰子对她的“这个嘛……”的回答并不满意。
“那么你答应见他了?你答应去他租住的地方?”
“可是,不是不用到他那儿去吗?”
“那就让他到这儿来?这也有点儿好笑嘛。”
“他过去来过吗?”
“没有,一回都没来过。所以我才说好笑呢。那——那这么办行不行?大村后天要到表庆馆去看画,到时姐姐也去表庆馆见见他好不好?”
“这个嘛,后天的话我正好要去扫墓,然后顺便倒是可……”
广子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句,马上就为自己的轻率后悔了。但是辰子这时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充满了兴奋的神情:
“真的?那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就打电话给大村。”
广子看着妹妹的脸,忽然发现这回完全是妹妹在高奏自己主张的凯歌。这个发现虽没妨碍她的义务感,倒是让她的自尊心感受到了压力。她盘算着乘妹妹的高兴劲儿,再最后深入打听一下他们的秘密。可是,辰子突然——当姐姐刚刚要张嘴的时候,辰子突然探过身子朝姐姐擦了白粉的脸上亲了一口。广子从不记得自己曾经被妹妹亲过,即使有过,那也肯定是辰子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的事。妹妹的吻不是让她感到惊讶,而是使她觉得害羞。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就像大浪冲来一样使她不能再保持矜持,她只有半微笑地注视着妹妹。
“什么呀?干什么?”
“我是高兴嘛。”
辰子身子探问圆桌,隔着黄灯罩可以看见她浅黑的脸在闪闪发亮。
“不过我早就想到了。为了我们,姐姐肯定干什么都愿意。其实昨天我就和大村聊了一天姐姐。后来呢……”
“后来?”
辰子像小孩儿一样闪动着顽皮的眼睛:
“后来就没有了。”
三
广子手提着装有化妆品和其它东西的银工艺盒,走过多少年几乎没来过的表庆馆走廊。她的心情比她自己预期的还要平静。而且她还知道自己内心的平静里有几分游戏的成分。要是几年前的自己,内心或许会有几分愧疚的。但时至今日,她非但没有什么愧疚的,反而有一种近乎自豪的感觉。她感到自己不知不觉开始发胖的身体,登上走廊尽头的螺旋型楼梯。
爬完螺旋型楼梯就来到了白天光线也略显暗淡的第一展室。她在暗淡的光线中发现了镶有贝壳的古代乐器和古代屏风。但是不巧,在这间展室里却没发现最要紧的笃介的影子。广子对着展柜的玻璃稍稍看了看自己的发型,然后不慌不忙地走进邻近的第二展室。
第二展室是从顶棚采光,是个纵向长的展室。长长的展室两边玻璃展柜里全是什么藤原[2]和镰仓时代(1192—1333)显得很寂寞的佛画。笃介今天也是在制服上披了一件狐狸色的风衣,正在这间庙堂似的展室里一个人闲步。广子看见他的时候,心里顿时产生了敌意,但这的的确确只是一瞬间的感觉。笃介此时正往广子这边看着。看见笃介的面孔和表情,广子忽然想起了从前的“猴子”,同时又有了放松的轻蔑感觉。他朝这边看着,好像弄不清楚到底该不该行个礼。那种显得不知所措的滑稽样实在和什么恋爱啦、浪漫啦不大相称。广子只是用眼睛笑了一下,快步走近妹妹的这样一个恋人。
“您就是大村先生吧?我——您知道了吧?”
笃介只是答应了一声:“哎。”在他这声“哎”里广子明显感到了他的狼狈。在这一瞬间,广子还发现了他难以一一计数的无数事实:长着鹰钩鼻、镶着金牙、左脸上的剃刀伤痕和裤子膝盖上的皱褶等等。不过她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今天随便约您到这儿来,实在给您添麻烦了。我觉得这样很不礼貌,但是我妹妹硬要 ……”
广子把这段话说完后,沉静地朝四周张望着。铺油毡的地板上背靠背摆着几只长椅,但要是坐在长椅上恐怕更显眼。显眼?在他们前后有那么三四个观众,静静地在普贤和文殊前面站着、走动着。
“有很多事情要向您请教,——咱们还是边走边聊吧。那么现在就开始谈谈?”
“哎,怎么都行。”
广子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移动着脚步。这时的沉默的确等于是对笃介精神上的折磨。他好像要说什么似的咳了咳,但是他的咳嗽声立刻在顶棚上回响起来。他似乎怕咳嗽的回响声太大,于是什么也没说,仍然默默地走着。广子对他的痛苦多少有些同情,但又觉得这并不矛盾,还是一种享受。当然时时有警卫人员或观众瞥来的视线让她感到不舒服。但是他们两个人的无论从年龄上,或更进一步从装束上来看还是都绝不会让人产生误解。广子自己感到心安理得,就居高临下地看着正觉得不自在的笃介。他或许是广子的敌人也未可知。但是,就算是敌人,他和自己不谙世事的妹妹也就是五十步百步之差的敌人。
“我想请教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要走出第二展室的时候,也没怎么正视笃介终于进入了正题:
“我妹妹只有一个妈妈,您也——您父母都健在吗?”
“不,只有父亲在。”
“只有父亲在?那么确实没有兄弟姐妹?”
“对,只有我一个。”
他们走过了第二展室。第二展室外是圆顶棚下有两个阳台的房间,房间当然也是圆形的。这个圆形房间比顶棚多出走廊那么宽,还有白色大理石的栏杆,从这里可以看到下面的大门。他们很自然地沿着大理石栏杆转着,聊了笃介的家族、亲戚和所交的朋友。广子面带微笑巧妙地打听了很难启齿询问的事。可是她却没讲自己和辰子的家庭的事。其实这也并不是因为最初看不起笃介是个少爷就打算好的。不过要不是看不起这个少爷,广子肯定会多介绍介绍自己家里的事。
“就这样,注意少交点儿朋友,好吧?”
(未完)
作者:芥川龙之介(1925年4月) 译者:宋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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