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隐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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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门

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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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门

  是革命前还是革命后——不,肯定不是革命前。为什么说不是革命前呢,因为我还记得当时听过的丹青科[1]讲的笑话。

  一个闷热欲雨的晚上,舞台监督T君站在帝国剧场的阳台上,手拿着苏打水杯和丹青科说着话,就是那个有亚麻色头发的盲诗人丹青科。

  “这全是因为时局,帝国歌剧团才从遥远的俄国来到东京演出啊。”

  “布尔什维克是过激派嘛。”

  他们这样一问一答是在首场演出的第五个晚上,也就是“卡门”首演的晚上。我完全被原定扮演卡门的伊娜·布鲁斯卡娅迷住了。伊娜是个眼睛很大、小小的鼻子笔直、很性感的女人。我当然盼望着能看到伊娜扮演的卡门,可是第一场拉开大幕一看,扮演卡门的不是伊娜,而是一个天蓝眼睛、高鼻子、长得很小气的女人。我和T君在一个包厢里穿着夜礼服并肩挺胸,心里却不能不感到失望。

  “演卡门的不是我们的伊娜呀?”

  “听说伊娜今晚休息,原因嘛可相当罗曼蒂克呢……”

  “怎么回事?”

  “听说一个叫什么的旧俄侯爵追随伊娜而来,前天到的东京。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伊娜跟上一个美国商人了。一看到那个家伙侯爵就彻底绝望,昨天他在饭店的房间里上吊自杀了。”

  听着这话我想起一个场景。那是夜深时分,在饭店的一个房间里,伊娜在玩儿扑克,一群男女围着看。穿着红黑相间衣服的伊娜在玩儿吉卜赛算卦,她对T君微笑着说:“这回我给你算算运气。”(或者应该说我听人这么说的。除了一个‘是’之外,我一句俄语也不会,当然只有请会十二国语言的T君帮我翻译。)伊娜翻开牌看过后说:“你比他还幸福,你能和你所爱的人结婚。”她说的他指的是在伊娜旁边和人说话的俄国人。不幸的是我没记住“他”的相貌、穿的衣服,我只记得他胸前插的石竹。因为失去了伊娜的爱而上吊自杀的没准儿就是那晚上的那个“他”……

  “那今天晚上她是不会出来了。”

  “算了,咱们出去喝一杯吧。”

  T君自然也是个伊娜迷。

  “还是再看一幕吧?”

  我们和丹青科聊天大概是这两幕之间的时候。

  下一幕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很没意思。不过我们坐下还没有五分钟,就有五六个外国人进了我们对面的包厢,而且站在他们最前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伊娜·布鲁斯卡娅。伊娜坐在包厢最前边,一边扇着孔雀毛的扇子,悠悠然地望着舞台,一边还在和那几个外国同伴(她的那个美国男人肯定也在其中。)愉快地说笑着。

  “是伊娜吧?”

  “嗯,是伊娜。”

  我们终于直到最后一幕——抱着卡门尸体的霍赛一边恸哭一边喊着:“卡门!卡门!”才离开包厢。当然比起舞台来,我们更为了看伊娜·布鲁斯卡娅,为了看这个杀了那个男人却无动于衷的俄国女人。

  又过了两三天的一个晚上,我和T君坐在一家餐馆的桌旁。

  “你注意到没有,伊娜从那天晚上小手指上就缠着绷带呢。”

  “照你这么一说,的确缠了绷带。”

  “伊娜那天晚上一回饭店……”

  “注意,不能喝!”

  我提醒着T君,透过微光可以看到他的杯子里有一只金黄色的小虫翻着身挣扎着。T君把白葡萄洒泼到地上,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补充了一句:

  “把盘子摔在墙上,用碎片代替响板,手指出了血也不在乎……”

  “像卡门一样跳舞?”

  就在我们还在兴奋的时候,一个白头发招待脸上现出一副根本不合拍的神色,悄悄地把鲑鱼的盘子递了过来……



作者:芥川龙之介(1926年4月) 译者:宋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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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俄国作家、记者。1908年曾到过日本,与上文所提年代不符。而著名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曾于1915年赴日,与日本作家多有交往,一度游历缅甸、印度,重又返日,1921年因参加日本社会主义联盟等活动被驱逐出境,1922年经上海来北京,寄住鲁迅家,结下深厚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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