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窗

　　我家二层的窗口，和对面住家的二层窗隔街相对。

　　对面住家的二层窗口，整齐地摆放着百合和玫瑰的花盆。只是在窗口后面，总挂着沉沉的黄色窗帘。因此，我一次也没有见到过那间房屋的主人。

　　在我家二层窗口边，摆放着一把古旧的扶手椅。我每天坐在那把扶手椅上，茫然倾听往来的足音。

　　并非任何时候都没有客人来我家造访。门厅之外安装着门铃，只要门铃的清脆的响声传来，我将从扶手椅上一跃而起，展开双臂走向门口处，去迎接那位远来的贵客。

　　我时常在这样的空想中，茫然倾听着往来的足音。可是，任时光怎样流逝，却始终没有客人来我的住所造访。在房间里，只有映在镜中的自己的身影，和我永久地相伴。

　　这样，度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忽有一天傍晚，当我向对面窗口望去，看到在黄色窗帘后面，站立着一个私娼模样的女人。她看起来像一个混血儿，涂着口红，画着黑眼圈，身披着丝绸质地的衣服，两耳戴着细细的金耳环。她的样子在我看来，好像在使着媚眼殷勤地向我打招呼。

　　我已经有几年时间没有见过任何人了。在我房间里，只有映在镜中的自己的身影做我的陪伴。因此，当这个私娼模样的女人对我会意的时候，哪里还会蔑视对方，而只能用满眼的笑意去默默地回敬对方。

　　此后每到傍晚，混血女人都会站在对面窗前，做着粗俗的媚态殷勤地向我会意。时而，还会折下花盆上开着的玫瑰或百合，越过往来的行人向我抛掷过来。

　　不知不觉间，我开始为坐在古旧的扶手椅上倾听往来的足音而感到厌倦。不论怎样痴痴地等待，也许永远不会有客人前来造访。感觉已经有很长时间都在和镜中自己的身影做伴。不必再这样总是痴等远来的客人了吧。

　　于是，当那个私娼模样的女人再向我会意时，我也会对她作出回应。

　　这样，又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一天早晨，当我打开一封来信，看到上面写到特意来我家登门造访，可是不管怎样摁门铃都没有回音，因此不得不打消了见我的念头。于是，昨晚我把混血女人抛过来的玫瑰和百合踩在脚下，专门走下楼到门厅去查看门铃，发现不知何时门铃上的铜丝，因生锈或有人恶作剧的缘故，已经断为两截。我的心变得沉重起来。如果不是和那个黄窗帘后的女人相识的话，自己一直在苦苦等候的客人中的一位，一定早已将轻快的门铃声传入我的耳鼓。

　　我又静静地走到楼上，坐到窗边的扶手椅上。

　　到了傍晚，对面二层窗口处，穿着丝绸衣服的女人又出现了，她做着粗俗的媚态向我殷勤会意。可是，我再也不会搭理她了，而只是眺望着薄暮中的街道，等候着不知何时会来到我家门前的远来的客人。像以往一样，寂寞地等待着。

作者：芥川龙之介（1919年10月） 译者：秦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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